谁不想又善良又优雅？
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1544 篇文章
题图：《傲骨之战》剧照。
作者： Autumn，现居北京，五岁女孩的妈妈，七年麦肯锡咨询，三年互联网运营，目前创业中。天秤座 AB 型血的纠结星人，主写职场与情场的选择题。本文来自：清醒贪心记（ID：qtnotes）。
Desperate 翻译成“绝望”，譬如美剧《绝望的主妇》，还不够准确。
Despair 才是丧失信心，desperate 是绝望中带有一丝希望。那线希望因为太细，反而变得极度浓缩、强烈、灼烧，让人不顾一切。
就如同《我不是药神》中的几乎每一个人。
/ 01 /
美剧《傲骨贤妻》第一季有条主线，就是女主 Alicia 必须通过半年实习考察，证明胜任自己的工作。
丈夫曾是冉冉上升的政界明星，却身缠嫖妓贪贿丑闻，锒铛入狱。全家搬出高档住宅区，一双儿女离开私立学校。电视里天天滚动播放老公的丑闻，而当了十几年家庭主妇的她，要出来养家了。
Alicia 曾是个内心清规戒律极多的“好女人”。她爱喝口小酒，但会双目盯住时钟，一到 5 点才端起酒杯，因为太早饮酒是放纵的。
重入职场，她试图恪守底线，做对的事，保持尊严。她漠视人们的目光，拒绝婆婆资助，尤其，不肯动用丈夫过去的关系。她想要凭着自己的力量，以一个优秀律师的价值，养活自己和孩子。
在实习期满评估时，她以为，她足够努力，有足够多计费小时数（billable hours），赢下了足够多案子。
只是，竞争对手也同样努力，同样有足够多的计费小时数，赢下过足够多案子。
律所只能留一个。
律所合伙人幽幽地看着她，说道，你有自己的优势，你的姓氏。
这明示着，如果不肯利用她过去的社会地位、她丈夫的关系拉来新客户，就不算对这份工作足够在意。
Alicia 是骄傲的，清高的，不愿开口求人的。但是，此刻她有账单要付，她有早已饱受父亲不堪丑闻折磨的孩子，她有离开职场多年、重新求职不易的硬伤。
迟疑地，她求了人，得到了客户，保住了工作。宣布结果时，竞争对手愤然离场。
站在对手的角度，你还不是靠关系上位吗？这不公平。
Alica 违背原则吗？她有选择吗？
如果不需要付账单、养孩子，如果接受自己和孩子过更差的生活，如果受得了向（难以形容的）婆婆低头，如果可以轻松找到还不错的工作，如果输得起，谁都可以清高优雅。
你姿势好看，因为足够强大，或者，暂时生活还没有逼得你狗急跳墙。
/ 02 /
我三十出头离婚那会儿，非常渴望婚姻。我怕孤独，想当妈妈，而育龄在一天天过去。
有女友劝我去灵隐寺烧香拜佛，传说非常灵验。嘿嘿嘿。
我没去。
少年时，我不知道从哪儿看到一段理论，说中国人的信仰非常功利，要观音送子、要财神给钱，看似虔诚的表面，全是利益交换、商品买卖。
我把这段话记下，时不时拿出来炫耀自己深刻。
那年夏天，我去过杭州，想起过灵隐，还是觉得不能自己打脸，做 diss 过的事情。
几个月后我开始申请 MBA，试图出国换个环境，从离婚中振作起来。
第一轮，我只来得及申请耶鲁。十二月初，耶鲁发出通知面试的那晚，我在 BBS 上关注别人的动静，每隔几分钟刷新一次自己的邮箱。
我没有收到邀请。
那个晚上，我急了。耶鲁的商学院排名并不高，我以为自己把握很大。第二轮我只准备申请排名最高的三所学校，成功率更低。而且第二轮的结果要等到来年三月，想到还要等待这么久，该多折磨。我也实在没有勇气想象明年再来一次了。
北京学生申请出国，有去卧佛寺的传统，因为“卧佛”音近于“offer”。反正结伴去香山逛一逛就当郊游了。
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儿，一座铜铸的塑像，何以因为发音而能保佑拿到录取通知书呢。
那一次，我却去了，顾不上打脸，顾不上看不起自己。
自那以后，我再也不敢看不起因为功利原因而求神拜佛的人。我以前只是幸运，不知道 desperate 是怎样一种心情。
▲ Photo by David Klein on Unsplash
/ 03 /
十八岁时，高考临近，我目睹过人生第一场堪称残酷的道德困境。
我们年级有个男生，是知青的孩子，父母还在湖南。他在上海亲戚家长大，没有上海户口，要回湖南高考。
我承认上海孩子幸运太多，在外地大概率要被碾压的。教材都不同，怎么考？更要命的是，上海那时是 3+1，物理班都不上化学课了，全国 3+2。
对 L 而言，最好的选择就是争取保送，避免全国高考。
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另一个女孩身上，因为她的成绩排名在男生之前。他要轮到这个名额，除非女孩放弃。
我们都希望女孩放弃，包括我。大家同窗七载，都是好友，谁也不忍心看他回去参加更惨烈的竞争。你成绩那么好，把这个机会让给他，自己参加高考呗。
女孩没有让。
那天是圣诞节，她的决定传出，气氛凝重，四周一片目光。女孩哭了，脸埋在手肘里。
我一直记得那个午间，坐在她身边。因为好友已经哭了，不好意思继续责怪，但我同时板着个脸，觉得她不够义气。我觉得换作是我，一定会让。
男生最终英雄般地从湖南考回了复旦。青春往事，再未提起。
时隔多年后回首，少年时的道德审判，是多么轻松，多么有失公允。
按照游戏规则，她就是有这个资格，成绩排名也是自己的实力，凭什么要她让？
高考地域差别、知青孩子户口，这些沉重问题，凭什么要一个十八岁的女孩牺牲自己的机会来主持正义？
在高考谁都可能失误的压力下，她有没有权利对自己的前途负责？
我当时觉得自己一定会让，还因为保送名额是复旦理科基地班（数学物理化学的专门训练项目），我不想去，我考得上复旦想去的专业。
换作北大呢？中文法律经管呢？专业更有吸引力，我又没有把握考上的呢？我舍得放弃吗？我敢放弃吗？
你不是抵得住诱惑，你只是价码不一样，谁也不比谁高尚。
/ 04 /
去看了《我不是药神》，这些往事，陆陆续续涌上心头。
~ 我是有剧透的分割线 ~
女主跳钢管舞赚钱，因为女儿白血病烧着钱。
若非生活所迫，谁不想优雅漂亮。
男主经济窘迫，却也知道走私犯法，对于找上门来去印度买药的赚钱机会，起先一口拒绝。老父亲一倒地，几十万的手术费等着，风险就顾不得了。
若非生活所迫，谁不想安分守法。
生意越做越大，男主爽了一阵，却也明白了贩卖假药量刑八年以上、十五年以下。此刻尚未被抓，只是一时侥幸。他决定收摊了，尽管意味着断了廉价药源、断了许多人活命希望。
若非付不起这个代价，谁不想兼济天下。
病友们失望离开，却并没有人再来找他继续冒这个险。他上有老、下有小，病友们当然也懂。然而一年后，吕受益病情恶化，命悬一线，他那个寡言懂事的妻子，跑来跪下，苦苦哀求男主重新走私药品。
若非走投无路，谁想跪地哀求，逼着好人犯法。
……
我们许多人，或许还保持着矜持清高优雅漂亮。不曾侵权犯法，不曾苟且仓皇。
或许因为每个人都有向善向美的初心，或许只是生活尚未将我们逼到那个份上。
我一直以为，做人要竭尽全力地姿势好看，看了《我不是药神》，无法不接受，这是有多奢侈啊。
愿爱情、梦想、信念、底线全都经得起考验，更愿岁月静好，有些考验，永远不要出现。这愿望太过宏大，那么，当困境出现时，愿世间多一点悲悯。
- END 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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